清和润夏  

地平线下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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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被明楼搂着,在他怀里蹭脸。明楼抚摸他的皮肤,一下一下。明楼手上有茧,微麻微痒在 明诚筋疲力竭的神智上逗弄,引起一阵悠长的懒洋洋的舒适。

劲瘦矫健的豹子被明楼伺候得很满意,哼哼两下,代表猫科动物愉悦放松的咕噜声。

 

明诚从小就喜欢被抱着,被搂着,而且力度要大。小家伙刚到明家缩在床底不出来,大姐特别允许明台钻床底跟他讲话。能钻床底明台是挺高兴的,但他也得睡觉。大姐捉住明台去洗漱,明楼上前弯着腰一把拖出明诚,明诚惊恐的圆眼睛蓄着泪,盈盈地瞪明楼。明楼挺着巨大的罪恶感,抱起明诚:“去洗澡睡觉。”

半夜明楼不放心明诚身上的伤,爬起来去他房间看他。明诚坐在大床一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这张床对他来说太大了,接近恐怖。

明楼抄起小明诚回自己的屋。为了缓和气氛,还给他念了睡前童话。

明诚两只眼睛在夜色里很亮。睡前故事,真是个新奇的体验。他小心翼翼问:“这是谁说的故事?”

明楼凑在台灯下面随手一亮封面:“安徒生。”

明诚裹着厚厚的被子,几乎消失在床里:“安先生是个孤独又善良的人。”

瘦瘦小小的幼猫伸出小手,轻轻捏住明楼的手指。

 

夜晚张开带羽翼的黑色大翅膀遮住太阳,拥住所有生灵,安静入睡。

 

明诚睁开眼:“明台怎么办?他什么时候过明路?我看他要发霉了。”

明楼关于往事的忧伤被他一嗓子吓得烟消云散:“亲爱的你没睡着?”

“快了,但是我突然想起明台。怎么弄?”

“被开除了不就行么。”

“……他会被大姐修理死。”

“我最近在做这事。一定要干净利落,立泰银行调查部盯着咱们家。”

“可怜的老三。”

明诚嘟囔一声,睡着了。

 

明台一早起床,把自己一顿收拾。明楼在一楼大厅看报纸,明诚在厨房做饭,明台站在楼梯上一阵迷茫,稀里糊涂想起那些他不稀罕的过不完的法国岁月。眼前的日子最不值钱,非得是过去了的,再不回来的,才晓得多珍贵。

明台脱口而出:“你们回法国吧。”

明楼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报纸移到他身上:“欧洲也打仗。”

“总有打完吧!你们回法国。”

明诚端着面条出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你回不回去?”

明台有点烦躁:“我和那里不对付。你们俩走吧。”

明楼淡淡道:“有需要,哪里都能去。”

 

临出门明台眼巴巴看着明楼明诚穿外套。明楼是老古板,什么时候都西装革履,轻易不换。明诚穿着时兴的猎装夹克皮靴,好莱坞电影带起的军装风潮。明台邋里邋遢穿着睡衣苦笑:“我啥时候能出门浪一浪。”

明诚低头检查明楼的钱包,往里塞钞票:“你老实呆着。或者你可以把厨房里的菜都洗了。”

明台火速冲回房间再冲回来,把自己空空的钱包往明诚鼻子底下一伸:“我也是需要关爱的,诚哥。”

明诚看他:“你要钱干嘛?往哪儿花?”

明台理所当然:“总有一天要出去的。”

明楼站了半天不想再等:“要不就照在法国时的零花钱给吧。”

两人出门之前,明台叫住明楼,满脸豁出去似的拥抱他一下:“生日快乐,老大。”

明楼刚想感动,明诚道:“然后?礼物呢?”

明台一摊手:“送上我衷心的祝福吧,要不要腰带?我楼上一柜子。”

 

上车之后,明诚感慨:“明台着急去接头,以及去找他的枪。”

明楼看窗外:“得抓紧了。”

 

送了明楼,明诚开着车来到福煦路上的翡翠俱乐部。原先是杜镛的产业,杜镛跑了李祖基代管。傅宗耀密谋杀李祖基夺财,没成功,把李祖基吓得破胆。傅宗耀为了组建中亚银行釜底抽薪差点弄得杜镛的中汇银行倒闭,明诚出面枪杀傅宗耀的大管家——自此以后,明诚理直气壮接替了李祖基。李祖基乐得不管,怕死。

这种五毒俱全的俱乐部白天处于半歇业状态,除了燕子窠里“歇劲”的烟鬼,其他客人不多,舞女也没上班。广场似的舞场上垂首肃立着一片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静静地听着诚先生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明诚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双腿交叠翘在茶几上。他没讲话,空气里一片压抑的寂静。

诚先生叼根烟,从来不点。不必奉茶,诚先生不喝。在诚先生面前务要站得直,挺胸绷背,微微低头,眼睛向下,绝不可站没有站相。

管账捧来账册,明诚翻一翻。杜镛留下的家底八九成都是烟土赚来的,跟法租界公董局合伙。法国人最骄傲自己的文字,轻易不用英文,和中国人做生意洋洋洒洒全法文。明诚阅读没什么障碍,没明楼那个心算本事,大致知道不亏。

一张货物进出单据,最后签名:雷欧纳赫·杜布瓦。

明诚用嘴唇叼着烟从鼻腔里禾一声:“法国来接洽的人换了?”

“早换了。现在公董局缺钱,也缺人。日军进上海,公董局高层就不断有跑回国的,今年突然换成这个杜布瓦。上一任我们为了摸透人品喜好颇费了周章,好不容易相互之间来往顺手,这又换人。”

上海滩的大流氓们主要有这么几个工作:卖烟土,卖人,开堂子燕子窠。手底下的杂碎欺行霸市花招就多了。比如淞沪会战之后日军进上海,拒绝挂膏药旗迎接日军的店铺全都被砸。再往前一点说,捕杀共产党。

杜镛手底下该有的都有,贩卖男孩去当苦力,贩卖女孩去当妓女,四通八达的烟土商路。杜镛一跑青帮差点散,当年外围收保护费的喽啰被报仇的人虐杀的有不少,反正烂命一条。

明诚嫌恶心,把账册一扔。管账以为自己触怒诚先生,吓得惴惴其栗。

“还有话没有?我还有事。”

管账一脸汗,衣服也透了:“诚先生,帮里爷叔们……想见先生。”

明诚一乐:“哦呦。”

管账道:“爷叔们念着当年钱王辅佐陈长官司令的威名,如今先生青胜于蓝,想见先生。”

明诚啧一声:“一帮七老八十的,找个舒服地方安心等死得了。先生是想见就见的?那时候先生大姐去青帮磕头二门都不让进,这帮老家伙们现在想让先生站在二门给他们‘见’啊?”

管账害怕:“诚先生慎言。”

“先生是上等人,本事大脾气小。我正好反过来,本事小脾气大,记仇。我在明家是个下人,可也得维护明家体面,先生体面,是不是?”

管账索性什么都不说。

 

要见明长官,非得打通他身边的明秘书长。管账的立刻晓得明诚什么意思,他再不懂,白做这些年。

贪婪凶残的诚先生,需要猎物的血肉。

 

周佛海早不满意七十六号。李士群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权力欲越来越大。仗着周佛海的势斗垮丁默邨,无限膨胀,竟然一门心思从周佛海手里抠权。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建立自己的情报机关,明楼非常识趣,主动帮他想了个理由。

立泰银行调查部第一天就把明家的资料翻烂。明楼的忠心表得合时宜合规矩,加上他手底下有个同样是白眼狼的明诚,周佛海对明楼简直亲切。

 

“我发现青帮的走私渠道可以用用,虽然有点恶心。他们跟公董局有联系,日本人对法国人还算客气,法国人的船能过长江。”明诚开车,心里想晚上吃什么。

明楼从兜里摸出个椒盐核桃:“家里纸币的版型定了。我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发行问题。其实解放区经济学家不少,我就是忍不住。等我写完报告修改完毕,你给我送回去。”

明诚笑:“集思广益嘛。你羡慕啊?”

“嫉妒。”

“毒蝎的事不能再拖,他再不出来军统会怀疑他叛变。”

明楼闭着眼想半天:“理由想好,该做的都做了。为了应付调查部和日本人,只好对不起介倒霉孩子。”

明诚困惑至极:“什么意思?”

 

明家三少在香港无心学业吃喝嫖赌捧小明星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被开除的桃色新闻上了上海小报,讲得绘声绘色,明三少怎么跟人调情都巨细无遗,明三少如何“欢场老手”,小明星如何“酥软娇啼”,仿佛撰写人躲床底。明台困在家里不知道自己的新闻被吹出上海,吹到苏州。明园工人们都在议论,明镜终于也听见,看见报纸勃然大怒。

当天明镜带着阿香,杀回上海。

2016-12-08 评论-237 热度-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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